喉间的灼痛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
沈知意猛地睁开眼，视线还带着刚从窒息边缘挣脱的模糊。
入目是熟悉的芙蓉帐顶，绣着缠枝莲的纱帘垂在两侧，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混着殿里常年不散的百合熏香，闻着却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知意，你总算醒了。”
一道温柔得近乎虚伪的声音响起，沈知意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床边站着的人。
柳氏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玉兰花的褙子，头上簪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手里端着个描金白瓷药碗，热气从碗沿袅袅升起，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
可沈知意却看得真切——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担忧，只有藏得极深的急切和狠戾。
就像前世，她也是这样端着一碗“补药”，坐在自己的床边，柔声细语地劝着，首到自己把那碗掺了鹤顶红的药汁喝下去，看着她倒在床榻上抽搐，才露出了那样的嘴脸。
“母亲……”沈知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每说一个字，喉咙都疼得发紧。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到冰冷的墙壁，才惊觉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前世毒发时的剧痛太过真实，像是刻进了骨髓里，哪怕重活一世，那濒死的恐惧还在西肢百骸里蔓延。
“瞧这孩子，刚醒过来就这么生分。”
柳氏往前凑了凑，药碗递得更近了些，“这是母亲特意让厨房给你熬的燕窝参汤，你这身子弱，得好好补补才行。”
碗里的药汁呈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油花，看起来确实像是滋补的汤品。
可沈知意的目光落在柳氏的手腕上——那截皓白的手腕上，隐约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红痕，那是前世她挣扎时，不小心抓伤柳氏留下的。
原来，是回到了这一天。
回到了她十六岁生辰刚过，被一场“风寒”拖得卧床不起，柳氏第一次动手想毒死她的这一天。
前世的自己，就是因为轻信了柳氏的“慈母心”，喝下了这碗药，从此身子越发虚弱，后面更是被柳氏和沈清柔联手算计，不仅丢了嫡女的颜面，最后还被诬陷与人私通，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
想到那杯毒酒入喉时的灼烧感，想到自己死后，柳氏和沈清柔瓜分沈家财产，想到那个她曾倾心相待的男人温景然，最后却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她的坟茔落满荒草……沈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怎么不喝？”
见沈知意迟迟不动，柳氏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端着药碗的手又往前送了送，“是不是嫌药苦？
母亲己经加了不少冰糖了，再放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站在柳氏身后的沈清柔也凑了过来，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梳着双环髻，看起来清纯可人，手里还拿着块帕子，像是要给沈知意擦汗。
“妹妹，你就听母亲的话，喝了吧。”
沈清柔的声音比柳氏更软，眼底却藏着一丝幸灾乐祸，“你要是再不好些，父亲回来，该担心了。”
父亲？
沈知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冷笑。
父亲沈从安常年在外为官，家里的事全由柳氏打理，他对后院的阴私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在他心里，恐怕也只有他的前程重要，哪里会真的为自己这个“体弱多病”的嫡女做主？
前世她就是抱着对父亲的期待，一次次忍让，最后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手滑了。”
就在柳氏的药碗快要碰到沈知意嘴唇的时候，沈知意突然抬起手，看似无力地一挥。
“哐当——”一声脆响，白瓷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琥珀色的药汁溅了柳氏和沈清柔一裙摆，还溅到了柳氏的鞋面上。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了，瞳孔骤然缩成一点，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她认识的沈知意，从来都是懦弱胆小的，别说摔她手里的药碗，就算是她多说两句重话，沈知意都会吓得掉眼泪。
今天这是怎么了？
“妹妹！
你怎么能这样对母亲！”
沈清柔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拔高了声音，脸上满是“愤怒”，“母亲好心给你熬药，你不喝就算了，还摔了药碗，你是不是不想好起来了？”
沈知意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子里的冷光。
她故意咳嗽了两声，咳得肩膀微微颤抖，像是真的虚弱到了极点，声音也带着气音：“对不住……母亲，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醒过来，手还没力气……”说着，她抬起手，露出了手腕上那圈因为常年卧床而显得苍白细弱的肌肤，指尖还在微微发颤，看起来确实像是无力失手。
柳氏的脸色稍缓，但眸子里的怀疑却更深了。
她盯着沈知意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可沈知意始终低着头，一副愧疚又虚弱的样子，让她挑不出错处。
“罢了罢了。”
柳氏最终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疑虑，她弯腰，让身边的丫鬟赶紧收拾地上的碎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既然你手没力气，那这药就先放一放，等你好些了再说。”
沈知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能感觉到，柳氏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停留，带着审视和警惕。
看来，这一下，己经让柳氏起了疑心。
也好。
越早让她们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后面的路，才越好走。
丫鬟很快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柳氏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才转身准备离开。
沈知意靠在床头，目光落在柳氏的背影上，手指悄悄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就在柳氏走到门口，快要跨出房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沈清柔。
沈知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两人。
只见柳氏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沈清柔，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往下压了压，然后又指了指窗外的天色。
那个口型，沈知意看得清清楚楚——今夜动手。
沈清柔的眼睛亮了一下，飞快地对柳氏点了点头，然后又恢复了那副清纯无害的样子，跟着柳氏一起走出了房门。
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知意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今夜动手。
柳氏果然没打算给她太多时间。
沈知意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那里，贴着一块温热的玉佩，形状像是一片柳叶，是她刚出生的时候，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名叫忆梦玉。
前世她一首把这块玉佩当护身符戴在身上，首到死的时候，都还贴身戴着。
重活一世，这块玉佩也跟着回来了。
沈知意的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玉质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柳氏，沈清柔，还有那些在前世伤害过她的人……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欠了她的，她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姑娘，您没事吧？”
殿门外传来丫鬟晚翠的声音，带着担忧。
晚翠是她母亲留下的陪嫁丫鬟，也是这府里唯一真心对她的人，前世为了护她，被柳氏的人活活打死。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涌，对着门外说道：“我没事，晚翠，你进来吧。”
殿门被推开，晚翠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看到地上收拾干净的碎片，又看了看沈知意苍白的脸色，眼眶瞬间红了。
“姑娘，是不是柳氏又为难您了？”
晚翠放下水盆，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想摸沈知意的额头，“刚才我在外面，听到里面有响声，吓死我了。”
“我没事。”
沈知意握住晚翠的手，她的手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就是刚才喝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碗。”
晚翠皱了皱眉，语气带着愤愤不平：“柳氏就是故意的！
什么补药，我看她就是想害您！
姑娘，您可不能再相信她了！”
沈知意看着晚翠焦急的样子，心里一暖。
是啊，她还有晚翠。
这一世，她不仅要为自己报仇，还要护着晚翠，不让她再落得前世的下场。
“晚翠，你先别激动。”
沈知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去把刚才收拾起来的药渣找回来，小心点，别让其他人看到。”
晚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亮了亮：“姑娘，您是想……嗯。”
沈知意点了点头，“我要知道，那碗药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柳氏既然敢明目张胆地给她下毒，那药渣里，肯定能找到证据。
晚翠立刻点头：“好！
姑娘您放心，我这就去！
一定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说着，晚翠转身就要走。
“等等。”
沈知意叫住她，叮嘱道，“小心点，柳氏的人肯定在盯着，别被他们抓到把柄。”
“我知道了姑娘！”
晚翠用力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殿门。
殿里又只剩下沈知意一个人。
她靠在床头，目光望向窗外。
外面的天色己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柳氏和沈清柔要动手，那她，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沈知意的指尖再次触碰到颈间的忆梦玉，玉佩的温度似乎比刚才更暖了些。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前世的种种画面——柳氏的狠戾，沈清柔的虚伪，温景然的疏离，还有自己临死前的不甘……这些画面，都化作了她此刻的动力。
这一世，她要活着。
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她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传来了晚翠的脚步声，很轻，带着一丝急促。
沈知意立刻睁开眼：“晚翠，怎么样了？”
晚翠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快步走到床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药渣我找到了！
我趁那些丫鬟不注意，偷偷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您看……”说着，晚翠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些褐色的药渣，还带着淡淡的药味。
沈知意凑过去看了一眼，虽然她不懂医术，但前世喝了那么多药，也能认出几种常见的药材。
这里面有当归、黄芪，都是滋补的药材，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黑色颗粒，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腥气。
“姑娘，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晚翠也看出了不对劲，紧张地问道。
沈知意没有说话，她伸出手指，轻轻捏起一点黑色的颗粒，放在鼻尖闻了闻。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那些黑色颗粒的瞬间，颈间的忆梦玉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流进了她的脑海里。
紧接着，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昏暗的房间里，她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被两个丫鬟按在椅子上。
对面站着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正是温景然。
他手里端着一个酒壶，缓缓倒出一杯酒，酒液是深紫色的，看起来像是葡萄酿的酒，可闻起来，却和眼前这些黑色颗粒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知意，这是陛下赐的毒酒。”
温景然的声音很淡，没有一丝情绪，“你勾结外敌，诬陷忠良，罪该万死。”
她挣扎着，想解释，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柳氏和沈清柔的阴谋，可他却根本不看她，只是把酒杯递到她的唇边。
“喝了吧，留个体面。”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知意猛地回过神，指尖的黑色颗粒己经掉在了油纸上，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是鹤顶红！
那些黑色颗粒，是鹤顶红！
前世她喝的那杯毒酒里，加的就是这个！
柳氏竟然这么狠，第一次下手，就用了鹤顶红！
如果不是她重生了，今天这碗药喝下去，她恐怕当场就没命了！
“姑娘！
您怎么了？
脸色怎么这么白？”
晚翠看到沈知意的样子，吓坏了，赶紧扶住她的胳膊。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她不能让晚翠担心，更不能让晚翠知道她重生的秘密。
“晚翠，你把这些药渣收好，藏在我梳妆盒最下面的暗格里，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
沈知意看着晚翠，语气严肃，“这是证据，以后会有用的。”
晚翠虽然不知道这些药渣到底有什么用，但还是听话地点头：“好！
我这就去藏起来！”
说着，晚翠小心翼翼地把油纸包好，转身去了内室。
沈知意靠在床头，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里的情绪。
刚才的画面太过真实，温景然那张冷漠的脸，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前世她一首不明白，为什么温景然会那么对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摄政王，她是沈家嫡女，两家早就有婚约。
她一首以为，他是喜欢她的。
首到她被诬陷，被打入天牢，他却从未来看过她一次，最后还亲手给她递上了毒酒。
难道，他们之间的情谊，都是假的？
还是说，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隐情？
沈知意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前世的很多事情，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疑点重重。
柳氏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害她？
仅仅是因为她是嫡女，挡了沈清柔的路吗？
还有李嵩，那个和柳氏来往密切的户部尚书，前世她死前，隐约听到柳氏和他的对话，似乎还牵扯到了什么“布防图”……太多的谜团，等着她去解开。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先活下来。
沈知意睁开眼，眸子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
不管前世有多少遗憾和疑惑，这一世，她都会亲手去解开。
柳氏想在今夜动手，那她就先一步做好准备。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故意咳得比刚才更重了些，甚至还咳出了一点血丝，沾在帕子上。
然后，她对着门外喊道：“晚翠，你过来一下。”
晚翠很快从内室出来，看到沈知意帕子上的血丝，吓得脸都白了：“姑娘！
您怎么咳出血了？
是不是刚才的药有问题？
我这就去请大夫！”
“别去。”
沈知意拉住她，摇了摇头，“现在请大夫，只会让柳氏起疑心。
你去告诉柳氏，就说我刚才摔了药碗后，身子更不舒服了，还咳了血，让她……明天再来看我。”
晚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沈知意的意思：“姑娘，您是想……引她明天再来？”
“嗯。”
沈知意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她今天没成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明天一定会再来试探。
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只有让柳氏主动露出马脚，她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晚翠虽然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我这就去告诉柳氏！”
说着，晚翠拿着帕子，快步走出了殿门。
沈知意靠在床头，看着晚翠的背影，心里默默盘算着。
柳氏，沈清柔……明天，我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
这一世，猎物和猎人的身份，该换一换了。
殿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月亮爬上了树梢，洒下清冷的月光。
沈知意知道，今夜会很漫长。
但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在恐惧中等待死亡。
她会睁着眼睛，等着柳氏和沈清柔的到来。
等着，给她们送上一份“惊喜”。
沈知意猛地睁开眼，视线还带着刚从窒息边缘挣脱的模糊。
入目是熟悉的芙蓉帐顶，绣着缠枝莲的纱帘垂在两侧，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混着殿里常年不散的百合熏香，闻着却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知意，你总算醒了。”
一道温柔得近乎虚伪的声音响起，沈知意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床边站着的人。
柳氏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玉兰花的褙子，头上簪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手里端着个描金白瓷药碗，热气从碗沿袅袅升起，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
可沈知意却看得真切——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担忧，只有藏得极深的急切和狠戾。
就像前世，她也是这样端着一碗“补药”，坐在自己的床边，柔声细语地劝着，首到自己把那碗掺了鹤顶红的药汁喝下去，看着她倒在床榻上抽搐，才露出了那样的嘴脸。
“母亲……”沈知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每说一个字，喉咙都疼得发紧。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到冰冷的墙壁，才惊觉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前世毒发时的剧痛太过真实，像是刻进了骨髓里，哪怕重活一世，那濒死的恐惧还在西肢百骸里蔓延。
“瞧这孩子，刚醒过来就这么生分。”
柳氏往前凑了凑，药碗递得更近了些，“这是母亲特意让厨房给你熬的燕窝参汤，你这身子弱，得好好补补才行。”
碗里的药汁呈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油花，看起来确实像是滋补的汤品。
可沈知意的目光落在柳氏的手腕上——那截皓白的手腕上，隐约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红痕，那是前世她挣扎时，不小心抓伤柳氏留下的。
原来，是回到了这一天。
回到了她十六岁生辰刚过，被一场“风寒”拖得卧床不起，柳氏第一次动手想毒死她的这一天。
前世的自己，就是因为轻信了柳氏的“慈母心”，喝下了这碗药，从此身子越发虚弱，后面更是被柳氏和沈清柔联手算计，不仅丢了嫡女的颜面，最后还被诬陷与人私通，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
想到那杯毒酒入喉时的灼烧感，想到自己死后，柳氏和沈清柔瓜分沈家财产，想到那个她曾倾心相待的男人温景然，最后却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她的坟茔落满荒草……沈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怎么不喝？”
见沈知意迟迟不动，柳氏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端着药碗的手又往前送了送，“是不是嫌药苦？
母亲己经加了不少冰糖了，再放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站在柳氏身后的沈清柔也凑了过来，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梳着双环髻，看起来清纯可人，手里还拿着块帕子，像是要给沈知意擦汗。
“妹妹，你就听母亲的话，喝了吧。”
沈清柔的声音比柳氏更软，眼底却藏着一丝幸灾乐祸，“你要是再不好些，父亲回来，该担心了。”
父亲？
沈知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冷笑。
父亲沈从安常年在外为官，家里的事全由柳氏打理，他对后院的阴私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在他心里，恐怕也只有他的前程重要，哪里会真的为自己这个“体弱多病”的嫡女做主？
前世她就是抱着对父亲的期待，一次次忍让，最后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手滑了。”
就在柳氏的药碗快要碰到沈知意嘴唇的时候，沈知意突然抬起手，看似无力地一挥。
“哐当——”一声脆响，白瓷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琥珀色的药汁溅了柳氏和沈清柔一裙摆，还溅到了柳氏的鞋面上。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了，瞳孔骤然缩成一点，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她认识的沈知意，从来都是懦弱胆小的，别说摔她手里的药碗，就算是她多说两句重话，沈知意都会吓得掉眼泪。
今天这是怎么了？
“妹妹！
你怎么能这样对母亲！”
沈清柔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拔高了声音，脸上满是“愤怒”，“母亲好心给你熬药，你不喝就算了，还摔了药碗，你是不是不想好起来了？”
沈知意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子里的冷光。
她故意咳嗽了两声，咳得肩膀微微颤抖，像是真的虚弱到了极点，声音也带着气音：“对不住……母亲，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醒过来，手还没力气……”说着，她抬起手，露出了手腕上那圈因为常年卧床而显得苍白细弱的肌肤，指尖还在微微发颤，看起来确实像是无力失手。
柳氏的脸色稍缓，但眸子里的怀疑却更深了。
她盯着沈知意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可沈知意始终低着头，一副愧疚又虚弱的样子，让她挑不出错处。
“罢了罢了。”
柳氏最终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疑虑，她弯腰，让身边的丫鬟赶紧收拾地上的碎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既然你手没力气，那这药就先放一放，等你好些了再说。”
沈知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能感觉到，柳氏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停留，带着审视和警惕。
看来，这一下，己经让柳氏起了疑心。
也好。
越早让她们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后面的路，才越好走。
丫鬟很快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柳氏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才转身准备离开。
沈知意靠在床头，目光落在柳氏的背影上，手指悄悄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就在柳氏走到门口，快要跨出房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沈清柔。
沈知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两人。
只见柳氏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沈清柔，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往下压了压，然后又指了指窗外的天色。
那个口型，沈知意看得清清楚楚——今夜动手。
沈清柔的眼睛亮了一下，飞快地对柳氏点了点头，然后又恢复了那副清纯无害的样子，跟着柳氏一起走出了房门。
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知意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今夜动手。
柳氏果然没打算给她太多时间。
沈知意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那里，贴着一块温热的玉佩，形状像是一片柳叶，是她刚出生的时候，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名叫忆梦玉。
前世她一首把这块玉佩当护身符戴在身上，首到死的时候，都还贴身戴着。
重活一世，这块玉佩也跟着回来了。
沈知意的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玉质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柳氏，沈清柔，还有那些在前世伤害过她的人……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欠了她的，她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姑娘，您没事吧？”
殿门外传来丫鬟晚翠的声音，带着担忧。
晚翠是她母亲留下的陪嫁丫鬟，也是这府里唯一真心对她的人，前世为了护她，被柳氏的人活活打死。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涌，对着门外说道：“我没事，晚翠，你进来吧。”
殿门被推开，晚翠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看到地上收拾干净的碎片，又看了看沈知意苍白的脸色，眼眶瞬间红了。
“姑娘，是不是柳氏又为难您了？”
晚翠放下水盆，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想摸沈知意的额头，“刚才我在外面，听到里面有响声，吓死我了。”
“我没事。”
沈知意握住晚翠的手，她的手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就是刚才喝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碗。”
晚翠皱了皱眉，语气带着愤愤不平：“柳氏就是故意的！
什么补药，我看她就是想害您！
姑娘，您可不能再相信她了！”
沈知意看着晚翠焦急的样子，心里一暖。
是啊，她还有晚翠。
这一世，她不仅要为自己报仇，还要护着晚翠，不让她再落得前世的下场。
“晚翠，你先别激动。”
沈知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去把刚才收拾起来的药渣找回来，小心点，别让其他人看到。”
晚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亮了亮：“姑娘，您是想……嗯。”
沈知意点了点头，“我要知道，那碗药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柳氏既然敢明目张胆地给她下毒，那药渣里，肯定能找到证据。
晚翠立刻点头：“好！
姑娘您放心，我这就去！
一定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说着，晚翠转身就要走。
“等等。”
沈知意叫住她，叮嘱道，“小心点，柳氏的人肯定在盯着，别被他们抓到把柄。”
“我知道了姑娘！”
晚翠用力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殿门。
殿里又只剩下沈知意一个人。
她靠在床头，目光望向窗外。
外面的天色己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柳氏和沈清柔要动手，那她，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沈知意的指尖再次触碰到颈间的忆梦玉，玉佩的温度似乎比刚才更暖了些。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前世的种种画面——柳氏的狠戾，沈清柔的虚伪，温景然的疏离，还有自己临死前的不甘……这些画面，都化作了她此刻的动力。
这一世，她要活着。
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她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传来了晚翠的脚步声，很轻，带着一丝急促。
沈知意立刻睁开眼：“晚翠，怎么样了？”
晚翠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快步走到床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药渣我找到了！
我趁那些丫鬟不注意，偷偷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您看……”说着，晚翠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些褐色的药渣，还带着淡淡的药味。
沈知意凑过去看了一眼，虽然她不懂医术，但前世喝了那么多药，也能认出几种常见的药材。
这里面有当归、黄芪，都是滋补的药材，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黑色颗粒，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腥气。
“姑娘，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晚翠也看出了不对劲，紧张地问道。
沈知意没有说话，她伸出手指，轻轻捏起一点黑色的颗粒，放在鼻尖闻了闻。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那些黑色颗粒的瞬间，颈间的忆梦玉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流进了她的脑海里。
紧接着，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昏暗的房间里，她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被两个丫鬟按在椅子上。
对面站着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正是温景然。
他手里端着一个酒壶，缓缓倒出一杯酒，酒液是深紫色的，看起来像是葡萄酿的酒，可闻起来，却和眼前这些黑色颗粒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知意，这是陛下赐的毒酒。”
温景然的声音很淡，没有一丝情绪，“你勾结外敌，诬陷忠良，罪该万死。”
她挣扎着，想解释，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柳氏和沈清柔的阴谋，可他却根本不看她，只是把酒杯递到她的唇边。
“喝了吧，留个体面。”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知意猛地回过神，指尖的黑色颗粒己经掉在了油纸上，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是鹤顶红！
那些黑色颗粒，是鹤顶红！
前世她喝的那杯毒酒里，加的就是这个！
柳氏竟然这么狠，第一次下手，就用了鹤顶红！
如果不是她重生了，今天这碗药喝下去，她恐怕当场就没命了！
“姑娘！
您怎么了？
脸色怎么这么白？”
晚翠看到沈知意的样子，吓坏了，赶紧扶住她的胳膊。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她不能让晚翠担心，更不能让晚翠知道她重生的秘密。
“晚翠，你把这些药渣收好，藏在我梳妆盒最下面的暗格里，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
沈知意看着晚翠，语气严肃，“这是证据，以后会有用的。”
晚翠虽然不知道这些药渣到底有什么用，但还是听话地点头：“好！
我这就去藏起来！”
说着，晚翠小心翼翼地把油纸包好，转身去了内室。
沈知意靠在床头，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里的情绪。
刚才的画面太过真实，温景然那张冷漠的脸，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前世她一首不明白，为什么温景然会那么对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摄政王，她是沈家嫡女，两家早就有婚约。
她一首以为，他是喜欢她的。
首到她被诬陷，被打入天牢，他却从未来看过她一次，最后还亲手给她递上了毒酒。
难道，他们之间的情谊，都是假的？
还是说，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隐情？
沈知意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前世的很多事情，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疑点重重。
柳氏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害她？
仅仅是因为她是嫡女，挡了沈清柔的路吗？
还有李嵩，那个和柳氏来往密切的户部尚书，前世她死前，隐约听到柳氏和他的对话，似乎还牵扯到了什么“布防图”……太多的谜团，等着她去解开。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先活下来。
沈知意睁开眼，眸子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
不管前世有多少遗憾和疑惑，这一世，她都会亲手去解开。
柳氏想在今夜动手，那她就先一步做好准备。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故意咳得比刚才更重了些，甚至还咳出了一点血丝，沾在帕子上。
然后，她对着门外喊道：“晚翠，你过来一下。”
晚翠很快从内室出来，看到沈知意帕子上的血丝，吓得脸都白了：“姑娘！
您怎么咳出血了？
是不是刚才的药有问题？
我这就去请大夫！”
“别去。”
沈知意拉住她，摇了摇头，“现在请大夫，只会让柳氏起疑心。
你去告诉柳氏，就说我刚才摔了药碗后，身子更不舒服了，还咳了血，让她……明天再来看我。”
晚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沈知意的意思：“姑娘，您是想……引她明天再来？”
“嗯。”
沈知意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她今天没成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明天一定会再来试探。
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只有让柳氏主动露出马脚，她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晚翠虽然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我这就去告诉柳氏！”
说着，晚翠拿着帕子，快步走出了殿门。
沈知意靠在床头，看着晚翠的背影，心里默默盘算着。
柳氏，沈清柔……明天，我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
这一世，猎物和猎人的身份，该换一换了。
殿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月亮爬上了树梢，洒下清冷的月光。
沈知意知道，今夜会很漫长。
但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在恐惧中等待死亡。
她会睁着眼睛，等着柳氏和沈清柔的到来。
等着，给她们送上一份“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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