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词：从灰烬里长出星光

十月的江城，桂花己经漫了半座城。

音乐学院后巷的那几棵老桂树，枝桠伸过围墙，风一吹，细碎的金花瓣就往下落，沾在路人的袖口、书包上，连空气里都裹着甜丝丝的香，像熬了半宿的桂花蜜，轻轻一吸，就漫进肺里。

苏颖攥着草稿纸往音乐节后台走时，袖口也沾了两瓣，她没敢蹭掉，只觉得这香味能攒点勇气，手心的薄汗，都淡了些。

她裹着那张写满字的草稿纸，指尖反复摩挲着纸角，把原本平整的边缘，捏出了几道深深的白印——这是她改了五遍的歌词，每一句旁边都用铅笔细细标注了和声走向，连换气的停顿都画了小三角。

她攒了整整三个月的勇气，之前路过乐队排练室，好几次都把草稿纸揣在兜里，站在门口不敢进，这次音乐节，她特意提前两个小时来，就想找“野风”的主唱递稿，让那些藏在字里的心情，借着旋律，被更多人听见。

后台的临时帐篷就搭在舞台侧方，帆布是浅灰色的，还沾着早上的露水，摸上去凉丝丝的，风一吹就轻轻晃，帆布边角蹭过旁边音箱，发出“沙沙”的响。

帐篷里面堆着半人高的音箱，侧面贴了“野风”的荧光logo，被露水打湿了一点，有点晕；几盒吉他斜靠在音箱上，琴带垂在地上，缠着乱糟糟的黑色电线，绕了折叠腿两圈，不小心就会绊到脚。

几个穿灰色工装的男生围着调音台说话，声音里带着急哄哄的调子，“等会儿试音把鼓点调重些贝斯再跟紧吉他”，混着外面舞台传来的电吉他试音声——那声音燥的很，像要把空气炸开，闹得苏颖的心又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把草稿纸又往怀里按了按，刚要抬脚往主唱常待的西北角走，一道清冽的吉他声，突然像从凉泉里捞出来似的，轻轻压过了所有嘈杂。

那不是乐队试音时的激烈扫弦，是指尖轻轻揉按琴弦的泛音，一声接着一声，慢得很，像把碎星光揉进了空气里，又像含了块冰凉糖在舌尖，慢慢化开。

苏颖的脚步瞬间就钉住了，连呼吸都放轻了半分，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帐篷最里面的折叠椅上，坐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

连帽衫的帽子没拉起来，露出一截干净的下颌线，胡茬刚冒头，淡淡的一层，透着点少年气的糙。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左手按在吉他指板上，指尖泛着薄红，像是刚练了很久，右手捏着块黑色拨片，轻轻蹭过琴弦，每一个音都落得刚好，刚好勾住人心里最软的那处，让苏颖连攥着草稿纸的手，都慢慢松了些。

她还看见，他的吉他琴头贴了张褪色的贴纸，图案被磨得看不清，只隐约能看出是朵小花，阳光从帐篷顶部的缝隙漏进来，刚好落在他的发梢，连头发丝里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