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带着浓重的苦杏仁味，被我妈一口灌下。
她闭着眼，像是奔赴刑场。
腹中搅起一阵剧痛，比刮骨还疼。
可我没有哭。
我笑了。
因为，我活下来了。
而她，我的亲生母亲，即将为她的选择，付出代价。
黑色的药汁顺着喉管滑下，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刺鼻的草药味。
陈兰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扶着门框，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喝了？”
一个苍老干涩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不耐烦。
是她的婆婆，李家老太。
“喝了，妈。”
陈兰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就好。”
李家老太从门帘后探出半个头，浑浊的眼睛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扫了一圈，像是在看一件碍事的垃圾。
“一个赔钱货，留着也是个祸害。”
说完，她又缩回了屋里。
陈兰的身体晃了晃，扶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腹中，一股暖流开始扩散。
不，不是暖流。
是一股灼烧般的剧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她的五脏六腑。
“啊——”
她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人顺着门框滑倒在地。
痛！
太痛了！
比上次生老大时还要痛上十倍百倍！
这药，怎么会这么霸道？
陈兰蜷缩在冰冷的泥土地上，意识开始模糊。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也好。
死了，就都解脱了。
不用再看婆婆的脸色，不用再面对丈夫的懦弱，也不用……再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那股剧痛的中心，却悄然发生了一丝异变。
一缕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见的意识，在药力最猛烈的地方，悄然苏醒。
好吵。
好痛。
这是……哪里？
混沌的黑暗中，这缕意识有些茫然。
她能感觉到外界的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灼烧感，也同样作用在她的“身体”上。
一股毁灭性的力量，正试图将她撕成碎片。
想让我死？
一个冰冷念头闪过。
凭什么？
她甚至还未见过光明，凭什么就要被剥夺存在的权利？
一股源自本能的愤怒和不甘，瞬间爆发。
我不想死！
谁也不能让我死！
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一股奇异的力量从意识深处涌出，瞬间包裹住那小小的、尚未成型的躯体。
那霸道的堕胎药力，像是遇到了克星，疯狂的势头猛地一滞。
接着，它们开始倒卷！
原本冲着胎儿去的毁灭之力，调转方向，以更凶猛百倍的姿态，冲向了孕育它的母体！
“啊——！”
已经快要昏厥的陈兰，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她的腹部，像是有一个火球在疯狂滚动，灼烧着她的一切。
皮肤下的血管一根根凸起，青紫色，像是狰狞的虫子。
“叫什么叫！嚎丧呢！”
李家老太被这声惨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地上陈兰的样子时，也吓得倒退了一步。
只见陈兰双目圆睁，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嘴巴大张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她的肚子，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在起伏。
“作孽啊！”
李家老太哆嗦着嘴唇，想上前，又不敢。
“他爹！快出来看看！”
她冲着里屋喊。
一个瘦高的男人从屋里跑了出来，是陈兰的丈夫，李伟。
他看到地上的妻子，也慌了神。
“妈，这……这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喝了药就成这样了！是不是那王半仙的药有问题？”
李家老太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声音尖利。
李伟蹲下身，想去扶陈兰，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那滚烫的体温吓得缩了回来。
“好烫！”
“兰子，兰子你醒醒！”
他拍着陈兰的脸，可陈兰除了无意识的抽搐，毫无反应。
腹中。
那缕意识清晰地“看”着这一切。
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死了，我也会死。
这个认知让她很不悦。
她还不想死。
于是，那股奇异的力量微微一动，分出一小部分，护住了陈“兰的心脉。
同时，将那些倒卷的药力，更精准地汇聚到了她的子宫。
炼化！
她要把这些毒药，变成自己的养分！
外界的陈兰，痛苦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集中。
她感觉自己的下半身仿佛被扔进了炼钢炉，连骨头都要被融化了。
“快！快去叫王半仙！”
李家老太终于反应过来，推了儿子一把。
李伟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
黑暗的腹中，那小小的生命体，在痛苦的灼烧中，非但没有消亡，反而发出了一阵无声的、满足的“笑意”。
真美味啊。
这药，对她来说，是大补之物。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飞速成长。
原本模糊的四肢，开始变得清晰。
微弱的心跳，也变得强劲有力。
妈妈，谢谢你的“礼物”。
为了报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活在你的身体里，直到……我不想活的那一天。
冰冷的意识，带着一丝诡异的愉悦，在陈兰的腹中回荡。
而地上，陈兰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不是因为痛苦减轻。
而是因为，她已经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瞳孔开始涣散，生命之火，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
李伟扶着一个山羊胡的老头冲了进来。
“王半仙，您快给看看，我媳妇这是怎么了？”
王半仙看到陈兰的样子，也是眉头一皱。
他伸手搭在陈兰的手腕上，片刻后，脸色大变。
“怪了！怪了！”
他连说两个“怪了”，猛地抽回了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
“脉象奇乱，如滚珠，如沸汤！这……这不是落胎之相，倒像是……像是……”
他“像”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像什么啊！你倒是说啊！”李家老太急了。
王半仙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带着惊惧。
“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活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