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像是某种花果混合的味道，源自中控台上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廉价香精气味的车载香水。
沈墨紧抿着唇，后背僵首地靠在与他身形并不完全贴合的座椅上，这“铁盒子”内部的狭窄与封闭，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
苏小婉透过后视镜，瞥见他苍白的脸上那抹刺眼的血迹，以及他死死盯着车窗上那滩鲜红的惊骇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不仅脑子坏了，难不成还有内伤？
“你……你吐血了！
我们得马上去医院！”
她声音发紧，双手重新握紧方向盘，脚下就要踩油门。
“不可！”
沈墨猛地转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去医院？
那是什么地方？
刑堂？
医馆？
在此等虚弱、内力尽失、且对此界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绝不能将自己置于任何不可控的陌生环境。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小婉，试图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些，但出口的话语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些许小恙，无需劳烦。
去……你的居所即可。”
苏小婉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看着他那副仿佛要去医院就跟上刑场一样的戒备神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挂回停车挡，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喏，先擦擦。
不去医院，那你起码得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吧？
还有，你这身……行头，是怎么回事？”
沈墨接过那柔软、带着奇异香味（薰衣草面巾纸）的白色薄纸，触手的感觉陌生而脆弱。
他学着苏小婉刚才擦拭的动作，有些笨拙地抹去唇边和下颚的血迹，但对于车窗上那一片狼藉，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面对苏小婉连珠炮似的提问，他沉默了片刻。
真实身份绝不能透露，来历更是匪夷所思，说出来只怕会被当成疯子。
他垂下眼眸，避重就轻，声音低沉而含糊：“在下……沈墨。
遭逢变故，流落至此。
其余……不便多言。”
“沈墨？”
苏小婉咀嚼着这个名字，倒是挺有古风意境。
看他这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再加上这身做工精良得不像地摊货的古装，一个离谱但似乎唯一合理的猜测浮上心头——“你……该不会是什么隐世家族出来历练的少爷，或者……在逃的演员？”
沈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对他而言，这两个身份都比“穿越而来的武林盟主”更容易让此界之人接受。
他只是微微偏过头，再次将视线投向窗外，用沉默筑起了一道墙。
苏小婉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她发动车子，决定先把这个巨大的“麻烦”弄回家再说。
车子再次行驶起来，沈墨的身体依旧紧绷，窗外的世界对他而言，是持续不断的光怪陆离冲击。
轮胎压过路面，发出持续而单调的沙沙声，这声音与马蹄踏地或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截然不同，沉闷而规律，像是某种不知名巨兽的呼吸。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窗外。
那些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立柱”（路灯）排列整齐，将黑夜硬生生切割出一段段光明的区域，如同白昼延展。
更远处，是无数高低错落的方形发光体（楼房窗户），密密麻麻，汇聚成一片，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此界，竟无黑夜乎？
偶尔，有体型更大、亮着更多眼睛（车灯）的“铁盒子”（公交车、货车）轰鸣着从旁掠过，带起的气流让这小 Polo 微微晃动，沈墨的手指便会下意识地收紧，扣住身下柔软的座椅面料，指节泛白。
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速度。
两侧的景象飞逝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远处的景物则在视野中剧烈地晃动、变形。
一种轻微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开始从胃部升起。
他习武之人，轻功卓绝，一日千里亦是等闲，但那种速度感是建立在自身内力运转、身体协调与控制之上的。
而此刻，他被动地困于这铁盒之中，将自身的安危完全交由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陌生女子和这架冰冷的机械，这种失控感让他极为不安。
苏小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粗重，脸色也更难看了。
“喂，你晕车啊？”
她有点想笑，一个穿着古装、拿着长剑、疑似武林高手的家伙，居然会晕她这辆小破车？
这反差也太大了点。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不适。
终于，车辆驶入一个小区，在狭窄的道路上七拐八绕后，停在了一个停车位上。
引擎熄火，世界瞬间安静了大半。
“到了，下车吧。”
苏小婉解开安全带，率先推门下去。
沈墨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找到门把手，学着苏小婉的样子一拉，车门应声而开。
夜间的凉风涌入，驱散了一些车厢内甜腻的空气和他胸口的憋闷。
他动作有些迟缓地迈出车子，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那股萦绕不去的失重感和恶心感才稍稍缓解。
他抬头望去，眼前是一栋巨大的、方方正正的“山峰”（居民楼），表面覆盖着整齐的瓷砖和密密麻麻的窗口，许多都亮着灯，像是一只只窥视着他的眼睛。
苏小婉领着这个步履略显虚浮、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某种仪态的男人，走向单元门。
按下按钮，门禁“嘀”一声打开，沈墨的目光在那小小的黑色屏幕和金属按键上停留了一瞬。
进入电梯，苏小婉按下数字“12”。
轻微的失重感再次传来，这个狭小的金属箱子开始平稳上升。
沈墨感受着这违背常理的移动方式，墙壁是光滑冰冷的金属，头顶散发着过于明亮且稳定的光线（LED 灯），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在此等寂静中被放大。
此地，处处透着机关之术的痕迹，却比他认知中的任何机关都要精妙、普及。
“叮——”十二楼到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
苏小婉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打开了防盗门。
“进来吧，这就是我家了。”
她侧身让开。
一股混合着淡淡洗衣粉清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食物气味（可能是昨晚的外卖）的空气扑面而来。
沈墨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才迈步踏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算不上宽敞，但布置得颇为温馨的客厅。
米色的布艺沙发，原木色的茶几，地上铺着浅灰色的地毯。
墙壁上挂着几幅印刷的风景画，角落里摆着一盆绿萝，长势喜人。
这一切对苏小婉而言是熟悉的家，对沈墨而言，却是另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
他的目光扫过沙发上几个毛绒玩偶（一只熊和一只兔子），带着审视；掠过茶几上那个薄如蝉翼、却显示着彩色时间与天气图案的黑色板子（智能家居控制屏），充满困惑；最终定格在头顶那盏不需要火油、却能散发出比烛光明亮百倍、稳定百倍光线的莲花状吊灯上，久久无法移开。
此物，是夜明珠么？
可哪有如此形状、如此亮度的夜明珠？
苏小婉看着他像个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站在客厅中央，眼神里充满了对一切事物的好奇与戒备，那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既好笑又有点可怜。
“你先坐会儿吧。”
她指了指沙发，“我去给你找条新毛巾，你这一身……得收拾一下。”
沈墨没有坐，他的注意力被客厅一角的几个摞在一起的硬纸板箱子吸引了。
箱子上印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和图案，其中一个箱子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些透明的、五颜六色的、形状各异的小物件。
苏小婉从卫生间拿出新的毛巾和牙刷，回来就看到沈墨正站在那堆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快递旁，手里拿着一个刚从箱子里摸出来的、鹅黄色的、橡胶制成的小鸭子。
那鸭子造型圆润可爱，肚皮是白色的。
沈墨眉头紧锁，用手指捏了捏。
“叽——”一声清脆、突兀的橡皮摩擦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
沈墨如同被内力高手点中了穴道，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瞳孔猛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腕一抖，那可怜的橡皮小鸭被一股巧劲掷出，“啪”地一声精准地打在了对面的墙壁上，然后弹落在地，又微弱地“叽”了一声，滚到了沙发底下。
他摆出了半个防御的起手式，眼神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只消失的“怪鸭”。
此物……竟能发声？！
是何机关？！
苏小婉先是一愣，随即看到沈墨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再看看滚进沙发底的小黄鸭，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腰都首不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那、那是洗澡用的玩具鸭子！
假的！
橡胶的！
一捏就会叫！
哈哈哈哈……你至于吗沈大侠？”
沈墨：“……”他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红晕，缓缓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窘迫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洗澡……玩具？
此界之人，竟用如此奇技淫巧之物来……沐浴？
苏小婉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把毛巾和牙刷塞到他手里：“行了，别研究我的快递了。
先去洗个澡，把你这一身尘土和血迹弄干净。
卫生间在那边，我教你怎么用热水器。”
她领着再次陷入沉默和认知冲击的沈墨走到卫生间门口，指着里面的花洒、水龙头和马桶，开始逐一讲解。
“这是开关，往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
“这个叫马桶，嗯……就是……出恭之后，按这个按钮冲水。”
“沐浴露和洗发水用这些……”沈墨听着苏小婉的介绍，看着那亮晶晶的金属龙头（水龙头）、能凭空喷出水的“莲蓬”（花洒）、以及那个洁白如玉、造型奇特的“净桶”（马桶），只觉得自己的常识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操控水流，竟如此轻易？
处理秽物，竟如此……洁净？
半个时辰后。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
又过了片刻，门被轻轻拉开。
氤氲的水汽中，沈墨走了出来。
他己经换下了那身破损染尘的白袍，穿上了苏小婉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套她老爸去年落在这儿的旧家居服——一套深蓝色的、印着细小格子的棉质衣裤。
衣服稍微有些短，手腕和脚踝露出一小截，让他穿起来显得有些拘谨和别扭。
他湿漉漉的长发被一条干毛巾包裹着，几缕发丝不听話地垂落在他额前和颈侧，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热水洗去了他一路的风尘与血迹，也让他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只是那双眼睛，在洗去疲惫后，显得更加深邃明亮，此刻正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打量着这个让他无所适从的世界。
苏小婉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吃薯片，闻声抬头看去，一时间竟有些愣神。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真是……无可挑剔。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形优美，组合在一起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俊美。
此刻卸下了那身拒人千里的武林高手气场，穿着普通的家居服，湿发垂落，竟莫名多了几分……脆弱的少年感？
果然，颜值即正义。
苏小婉心里那点因为车顶凹陷和莫名捡了个麻烦而产生的怨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洗好了？
感觉怎么样？”
她放下薯片，拍了拍手。
沈墨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客厅中央，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最后，他抬起头，看向苏小婉，极其认真、一字一顿地开口，问出了一个让苏小婉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的问题：“苏姑娘，此界的……‘机关之术’，是否己臻‘窃取天道，造化生灵’之境？”
苏小婉张大了嘴巴，手里的薯片袋子差点掉在地上。
“啥？
机关术？
造化生灵？
沈墨，你说人话行不行？
我们这叫科技！
科学！
懂吗？”
沈墨眉头微蹙，显然无法理解“科技”与“科学”为何物。
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这个宏大的命题，而是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手掌，目光凝重地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在他的感知深处，那些盘踞在经脉中的诡异紫色丝线，在经历过热水冲刷、以及身处这个充斥着各种陌生“灵气”（他暂且如此理解电器散发的能量场）的环境后，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
它们不再仅仅是堵塞气机，反而像是被某种东西吸引、或者说……在尝试着，极其微弱地，吸收着什么。
这幽冥煞气，为何在此界会产生如此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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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的景象飞逝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远处的景物则在视野中剧烈地晃动、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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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是夜明珠么？
可哪有如此形状、如此亮度的夜明珠？
苏小婉看着他像个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站在客厅中央，眼神里充满了对一切事物的好奇与戒备，那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既好笑又有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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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了指沙发，“我去给你找条新毛巾，你这一身……得收拾一下。”
沈墨没有坐，他的注意力被客厅一角的几个摞在一起的硬纸板箱子吸引了。
箱子上印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和图案，其中一个箱子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些透明的、五颜六色的、形状各异的小物件。
苏小婉从卫生间拿出新的毛巾和牙刷，回来就看到沈墨正站在那堆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快递旁，手里拿着一个刚从箱子里摸出来的、鹅黄色的、橡胶制成的小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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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眉头紧锁，用手指捏了捏。
“叽——”一声清脆、突兀的橡皮摩擦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
沈墨如同被内力高手点中了穴道，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瞳孔猛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腕一抖，那可怜的橡皮小鸭被一股巧劲掷出，“啪”地一声精准地打在了对面的墙壁上，然后弹落在地，又微弱地“叽”了一声，滚到了沙发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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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竟能发声？！
是何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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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
橡胶的！
一捏就会叫！
哈哈哈哈……你至于吗沈大侠？”
沈墨：“……”他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红晕，缓缓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窘迫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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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界之人，竟用如此奇技淫巧之物来……沐浴？
苏小婉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把毛巾和牙刷塞到他手里：“行了，别研究我的快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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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在那边，我教你怎么用热水器。”
她领着再次陷入沉默和认知冲击的沈墨走到卫生间门口，指着里面的花洒、水龙头和马桶，开始逐一讲解。
“这是开关，往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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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控水流，竟如此轻易？
处理秽物，竟如此……洁净？
半个时辰后。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
又过了片刻，门被轻轻拉开。
氤氲的水汽中，沈墨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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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洗去了他一路的风尘与血迹，也让他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只是那双眼睛，在洗去疲惫后，显得更加深邃明亮，此刻正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打量着这个让他无所适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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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没有立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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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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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你说人话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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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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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眉头微蹙，显然无法理解“科技”与“科学”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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