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黎僵硬地缩在宽大的座椅里，湿透的旧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与车内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太重，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污、指甲缝里都是黑垢的双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
车子平稳地滑行，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霓虹和高耸入云的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
一切都太快，太亮，太陌生。
她像一只误闯入巨人国度的幼兽，渺小而格格不入。
沈肆坐在驾驶座，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愈发轮廓分明。
他沉默着，没有试图和她说话，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
那目光沉静，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审视，让她更加不安地蜷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驶入一条异常安静、两旁种满高大梧桐树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一扇巨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铁艺大门前。
门无声地滑开，车子驶入一片开阔的庭院。
路灯柔和的光线下，她看到大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喷泉在夜色中闪烁着细碎的水光，还有一栋她只在童话书插画里见过的、灯火通明的白色大房子。
车门被打开，冷风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灌入。
沈肆绕到她这边，弯腰，再次向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她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看自己脏兮兮的小手，犹豫着，瑟缩着，迟迟不敢放上去。
巨大的自卑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没有催促，也没有收回手，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那份沉静奇异地抚平了她一丝慌乱。
最终，她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伸出自己冰凉、颤抖的小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他的两根手指上。
他的手指微微收拢，包裹住她冰冷的小手。
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干燥而有力，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暖流，瞬间驱散了她指尖的寒意。
他没有嫌弃她手上的污垢，就这么牵着她，走向那扇在夜色中敞开的、厚重而光亮的胡桃木大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温暖如春的空气包裹了她，带着更浓郁的、好闻的木质香气。
脚下是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深色大理石地面。
头顶是巨大的、垂着无数水晶坠子的吊灯，散发着柔和而璀璨的光芒，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一切都干净、整洁、闪闪发光，散发着一种她无法形容的“昂贵”气息。
穿着统一深色制服、面容和善的佣人安静地垂手而立。
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惧感再次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沈肆的手指，身体几乎要贴到他腿上。
“先生。”
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气质沉稳的妇人迎上前，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被温和取代。
“这位是？”
“沈星黎。”
沈肆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
“以后叫她星星。
张妈，带她去洗干净，换身衣服。”
“星星小姐，跟我来吧。”
张妈的笑容很温暖，声音也放得轻柔，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沈星黎却像受惊的小鹿，猛地摇头，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沈肆的手指，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躲到他身后去。
她不要离开这个唯一认识的人，不要跟着陌生人走。
沈肆低头，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指、指节都泛白的小手，又看看她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对张妈说：“算了，我带她去。”
他牵着她，没有走向那些看起来就很高档的房间，而是带着她穿过明亮得晃眼的大厅，走向侧面一条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
他的脚步放得很慢，迁就着她小小的步伐。
最终，他们停在一间有着巨大白色浴缸的浴室门口。
浴室很大，弥漫着淡淡的、令人放松的暖香。
沈肆打开暖黄色的灯，指着那个对她来说如同小游泳池般的浴缸。
“进去，洗干净。”
她看着那个光洁的白色大缸，再看看自己满身的泥泞，窘迫得无地自容。
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在孤儿院用过冰冷的水龙头和破旧的脸盆。
沈肆似乎叹了口气，极轻。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带着点探究的无奈。
他伸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她湿漉漉、打着结的头发。
“不会？”
他问，声音低沉。
她怯生生地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浴缸边，拧开了水龙头。
温暖清澈的水流哗哗地注入浴缸，蒸腾起白色的雾气。
他试了试水温，又调节了一下。
然后，他转身，开始笨拙地、有些僵硬地帮她脱掉那身湿透、肮脏、散发着霉味的旧衣服。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疏，尽量避免碰到她的皮肤，但那份专注和耐心，却奇异地安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