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然的忌日。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闷得人喘不过气。
我关掉手机上“今日不宜出门”的天气预警,将一套纯黑的工装穿戴整齐。
胸口的名牌上印着我的名字和头衔:苏瑾,高级异味清除师。这五年,
我没为周然流过一滴泪。不是不想,是不能。我的情绪一旦失控,
周遭的小范围天气就会跟着遭殃。开心时是和风暖阳,难过时便是连绵阴雨,而愤怒,
则会招来雷暴。作为一个靠嗅觉吃饭的异味清除师,我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任何多余的情感都会干扰我对气味分子的精准判断。今天这鬼天气,
就是我压抑了一早上的杰作。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显示是本市最昂贵的私立医院。我按下了接听键。“是苏瑾小姐吗?
”电话那头的女声声音冷静,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是。”“我是陆晚晴。
”我的心脏猛地一紧。陆晚晴,沈星择的妻子。那个在我毕业典礼上,指着我的鼻子,
用最恶毒的语言骂我“小三”的女人。而沈星择,曾是我的男友,也是周然生命的终结者。
五年前,他们那场盛大的婚礼前夜,周然,我最好的闺蜜,为了给我讨个说法,
开车去找沈星择理论。然后,她连人带车,坠入了冰冷的江水。最终定案是,意外。
可我闻过现场的味道,那股刹车皮过度磨损的焦糊味里,混杂着一点周然从未使用过的,
属于男性的,冷杉木调的香水味。那个味道,和沈星择身上的,一模一样。“沈星择死了。
”陆晚晴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哀恸,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屏住了呼吸。
“今天凌晨,在‘天境’顶层公寓,突发性心梗。”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像淬毒的耳语,“苏小姐,我需要你的专业服务。我要你,彻底清除那间公寓里所有的味道,
任何不该存在的味道。”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捏得指节发白。沈星择死了,
在他和别的女人厮混的床上。陆晚晴作为他的妻子,不思追悼,却要我去“毁尸灭迹”。
荒唐,真是荒唐。“陆总,”我听到自己同样冰冷的声音,“我们公司业务繁忙,
您或许可以……”“双倍价格。”她打断我,“另外,我知道你一直在查你朋友周然的事。
那辆车的初步检测报告,在我这里。你应该会感兴趣。”窗外,
一道压抑许久的闪电骤然撕裂天幕。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起伏的情绪强压下去。
“地址。”“天境”公寓坐落在城市之巅,像一根直插云霄的权杖。我抵达顶层顶层套房时,
陆晚晴正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套裙,身形纤细,
却透着一股强大的气场。空气中弥漫着Dior真我那馥郁又霸道的香气,
企图将这里原有的气息尽数覆盖。她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眼神深不见底。“苏小姐,你比我想象的更准时。
”“我是个商人,陆总,守时是基本素养。”我打开随身携带的银色工具箱,
里面是各种精密的检测仪器。这间数百平的公寓,像一个奢华的坟墓。
空气里各种气味混***织,名贵的香薰,食物的残渣,酒精,
以及至少五种不同品牌的女士香水味。它们像一群争风吃醋的怨魂,纠缠不休。
一个顶级的异味清除师,不仅仅是让气味消失,更是气味的考古学家。我要做的,
是先分辨出所有的气味源,分析其分子结构,然后用相对应的中和剂将其一一分解。
这是一项极其考验心性的工作。陆晚晴像个监工,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戴上特制的分子筛口罩,启动了手持式光谱分析仪,开始在房间里缓缓移动。仪器屏幕上,
彩色的峰值图谱不断跳动,解析着空气中每一种化学成分。“爱马仕的‘橘彩星光’,
前调是柑橘,中调是胡椒,这里残留的浓度异常,应该在沙发区域停留超过三小时。
”“香奈儿五号,经典醛香,主要集中在卧室门口。有趣的是,
它和另一款‘反转巴黎’的果香调有重叠,发生了轻微的酯化反应。她们差点撞上。
”我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播报员,一一念出那些女人的“罪证”。每说出一个名字,
我都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冷厉一分。窗外的云层越积越厚,天色暗得像傍晚。我知道,
是我的情绪开始失控了。那些香水味,就像一根根针,刺穿着我伪装的坚冰,
底下是为周然不平的滚烫怒火。“够了。”陆晚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请你来,
是清除它们,不是给我上香水品鉴课。”我关掉仪器,回头看她:“陆总,
‘清除’的前提是‘分析’。沈总的私生活确实……丰富多彩。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所有的气味都只在客厅和主卧。这栋公寓的其他区域,
干净得像是没人踏足过。”我摘下口罩,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包括书房。
一个商业帝国的掌舵人,在自己最私密的 顶层套房 里,
却没有一间沾染了自己工作气息的房间,你不觉得奇怪吗?”陆晚晴的瞳孔轻微地缩了一下。
我一步步走向她,声音压得很低:“还是说,这间公寓里,有什么地方,是你也进不去的?
”我的逼近,似乎打破了她营造的绝对掌控。一股微风毫无征兆地在密闭的室内生成,
吹动了她耳边的碎发。她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
她盯着我,像要将我看穿:“你到底是谁?”“一个优秀的异味清除师,
能闻到被掩盖的真相。”我继续向前,直到我们之间只剩一步之遥,“而我,是顶级的。
”我的话音刚落,书房那面巨大的整体书柜后面,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
像是某个电子锁失效的声音。我们两人同时望向那个方向。那是密室。
我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断。沈星择把书房伪装得一尘不染,就是为了掩盖这道门的存在。
而刚才那阵因我情绪波动产生的“风”,恰好影响了密室的精密电子元件,
导致它出现了瞬时故障。陆晚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错愕。
我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径直走过去,在那面价值不菲的紫檀木书柜上摸索。果然,
在一本精装版的《理想国》后面,我找到了一个微小的凹槽。我用力一按。
书柜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扇厚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合金门。门上没有把手,
只有一个虹膜识别器,此刻,那个仪器正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但那扇门,却开了一道缝。
一股从未闻过的,奇异的气味从门缝里泄露出来。那不是任何香水,不是食物,
也不是常见的化学试剂。那是一种混杂着臭氧、恐惧信息素和血腥味的,
属于死亡和绝望的味道。那一瞬间,我汗毛倒竖。窗外,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
震得整栋大楼都在嗡嗡作响。磅礴的暴雨,裹挟着冰雹,狠狠砸在落地窗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这是……怎么回事?
”陆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异变惊得后退一步,满脸骇然。我的室内雷暴,
终究还是没压住。“我说过,我会帮你找到真相。”我回头,看着脸色煞白的陆晚晴,
扯出一个冰冷的微笑,“现在,看来真相自己找上门了。”我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
将那扇沉重的合金门彻底推开。里面的景象,让我们两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书房,
这是一个刑房。或者说,是一个信息储存室。房间中央,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椅,
上面还残留着暗褐色的痕迹。而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显示屏,此刻正幽幽地闪着蓝光。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空气里的味道。那股浓烈的、由恐惧催生出的信息素几乎凝成了实质。
我甚至能从这股味道里“看”到一个人被捆绑在椅子上,
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惊恐而全身肌肉痉挛的画面。除此之外,
还有淡淡的、被某种化学试剂掩盖过的血腥味。
“这……这是……”陆晚晴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她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