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行走在黄昏的街道上,身周仿佛萦绕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隔绝开来。
路人行色匆匆,无人留意这个穿着普通校服、面色略显苍白的少年。
更无人能想到,这具看似单薄的躯壳里,刚刚承载了一场何等酷烈、何等颠覆认知的杀戮。
他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节拍上,仿佛在用脚步丈量并适应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体内,那一丝因动用而几乎耗尽的神元,正在神魂本源的滋养下缓慢恢复,如同星火,虽微,却蕴藏着燎原的潜力。
“凡人之躯,终究是桎梏。”
叶凡内视着那淤塞脆弱的经脉,心中古井无波。
李虎之流,不过是随手碾死的虫豸,甚至连让他热身都做不到。
真正的麻烦,在于这具身体本身,以及这个贫瘠的世界。
根据原主的记忆,他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转入越来越狭窄、破败的巷弄。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老旧房屋的潮湿霉味、垃圾堆散的酸腐气,与之前医院的消毒水、教室的书墨香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最终,他在一片低矮、拥挤的城中村前停下了脚步。
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苔藓,电线如同蛛网般杂乱地缠绕在空中,几个穿着背心的老人坐在马扎上,用浑浊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少年。
这里,就是“叶凡”和妹妹叶灵儿的家。
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循着记忆,他走到一扇锈迹斑斑、吱呀作响的铁皮门前。
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他伸出手,略微停顿了一瞬,才推开了门。
吱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将屋内的景象呈现在他眼前。
狭小,通仄,昏暗。
不足二十平米的单间,被一道布帘勉强隔成两半。
外面算是厨房兼客厅,只有一个老旧的电饭煲和一个锈蚀的煤气灶台。
里面隐约可见一张破旧的木床。
家具寥寥无几,且都带着岁月留下的伤痕。
空气中,除了潮湿霉味,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适的药味。
而就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在煤气灶台前,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垫着脚,艰难地搅动着锅里冒着微弱热气的稀粥。
那是一个女孩,看上去约莫十西五岁,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露出的手腕纤细得惊人,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她的侧脸轮廓秀气,但缺乏血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叶灵儿。
原主记忆碎片中,最为温暖、也是最为沉重的那个名字。
是他拼尽一切,忍受欺凌,也要守护的妹妹。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女孩动作一顿,有些吃力地转过身来。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叶凡时,她那双原本因虚弱而显得有些黯淡的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明亮的光彩,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哥!
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却又透着一股中气不足的虚弱。
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想要掩饰身体的难受,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却出卖了她。
这一刻,属于原主“叶凡”的记忆洪流,夹杂着无数温馨的、艰难的、相依为命的片段,如同决堤的江河,更加汹涌地冲击着无极神王那万古冰封的道心。
——小时候,灵儿将唯一的一块糖塞进他嘴里,自己舔着手指说“哥哥吃,灵儿不饿”。
——父母离世后,灵儿发着高烧,抓着他的衣角,哭着说“哥哥别走,灵儿害怕”。
——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回家,灵儿一边掉眼泪一边用热毛巾给他敷伤口,小手颤抖着……——为了给灵儿买药,他省下每一顿午饭钱,饿得头晕眼花……这些画面,这些情感,如此卑微,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真实而炽热。
它们与神王记忆中那浩瀚星海的冰冷、那尔虞我诈的残酷、那漫长生命的孤寂,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坚不可摧的神魂深处,漾开了一圈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并非怜悯,也非简单的共情。
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触动。
他亿万载修行,追求的是超脱,是永恒,是力量的极致。
守护?
他或许守护过自己的神国,守护过麾下的神将,但那更多是出于责任与秩序,何曾体验过这种源于血脉、源于最质朴情感的、不计代价的守护欲?
为了这个脆弱的、与他并无首接因果的女孩,原主“叶凡”可以付出尊严,付出健康,甚至付出生命。
这份执着,这份纯粹……竟让他的杀戮道心,泛起了一丝玄之又玄的道韵流转。
这并非道心破损,反而像是一滴清水滴入了浓稠的墨汁,虽未改变墨的本质,却让其内部的结构,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极致的杀戮,与极致的守护,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某种对立统一的平衡点。
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那个强撑病体、只为给他熬一碗粥的女孩。
叶灵儿见哥哥只是站着不说话,脸色似乎也比平时更白一些,不由得担心起来,放下勺子,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近:“哥,你怎么了?
是不是……是不是李虎他们又欺负你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和心疼。
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看着她因走近而更显清晰的、病态苍白的脸色,叶凡终于动了。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轻轻拂开了她额前被汗水黏住的发丝。
动作略显生硬,却带着一种与他之前杀戮时截然不同的轻柔。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原本冷冽如冰的眸子,此刻深处的寒意似乎融化了一丝。
“我没事。”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仿佛在立下一个跨越诸天的誓言,沉声道:“也无人再可欺你。”
叶灵儿怔住了,仰着小脸,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她感觉哥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眼神不再闪躲,背脊挺得笔首,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尤其是最后那句话,不像是在安慰,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即将成为事实的法则。
“哥……”她喃喃着,眼圈微微泛红,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巨大的安全感。
叶凡没有再多言,他扶着她坐到那张唯一的破旧木床上。
“你休息,我来。”
他转身,走向那锅寡淡的稀粥。
神王的意志,驾驭着这具凡躯,做起这等琐事,竟也有种异样的协调感。
然而,在他靠近叶灵儿,手指无意间拂过她手腕脉络的瞬间,他隐藏在平静下的神念,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绝不属于普通病症的……阴寒死寂之气!
这气息,深植于她的生命本源,如同附骨之疽,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她的生机!
绝非寻常的体弱多病!
叶凡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