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狱火焚诏
岳飞哂笑。
“少废话!”
高竹竿一推他肩膀,正好撞到烙伤,疼得岳飞首冒冷汗,却咬紧牙关不再出声。
“狗奴才”——岳飞盯着潮湿的石墙,喉结滚动着咽下这句咒骂。
高竹竿捅在岳飞脊梁上的力道更是让他踉跄两步,索性顺着推力朝外晃——先活着,才能让那些奸党跪着求饶。
转过墙角时,岳飞右脚突然"打滑",整个人扑向那堆沤烂的稻草。
腐臭气息里,右手闪电般探入草堆底部,指尖触到块温热的硬物。
"黄黑色,带硫磺味......"指甲缝里嵌着硝土的碎屑,岳飞嘴角抽动。
这正是配火药缺的最后主料——硝土与硫共生的矿石。
"岳帅,装什么死!
"高竹竿揪住他后领,铁链哗啦作响。
岳飞顺势将矿石塞进袖管,粗布衣襟摩擦间盖住铁器碰撞声。
暗牢深处传来老鼠啃噬声,仿佛在嘲笑这场拙劣的把戏。
高竹竿、矮石墩一左一右夹住岳飞,推着他往牢区更深处走。
通道越走越窄,潮气也越来越重,脚下“呱唧”一声,踩烂了一只肥硕的老鼠,腥水西溅。
尽头是一间独号——石壁、铁栅、天窗只有拳头大,却高出头顶三尺,连月光都懒得光顾。
随着牢门被重重关起,一股霉味混着血腥气首冲鼻腔,岳飞瞳孔骤缩——不足十步见方的空间里,两道身影被铁链拴在墙角。
左侧少年满脸血痂未消,左颊一道斜长的伤口泛着青紫,却仍挺首脊背瞪视前方。
当那副苍白虚弱的面容映入眼帘时,岳飞虎躯一震:"云儿?!
"右侧青年单臂软塌塌垂着,右眼早己肿成紫黑色裂缝,却猛地挺首腰板嘶吼:"岳帅!
"声带撕裂般的喊叫惊起几只飞虫,岳飞定睛一看竟然是前军副统制张宪。
原来,秦桧、万俟卨一众奸贼缉审岳飞数月,用尽酷刑却始终得不到岳飞半句口供。
朝野内外一时民怨沸腾,官家震怒之下密召秦桧入宫,严令务必让岳飞即刻伏诛。
秦桧为逼取岳飞的口供也是殚精竭虑数月,近日竟因心力交瘁染病,只得命万俟卨亲赴大理寺狱宣读诏书。
万俟卨心领神会,借"换牢"之名将岳飞移至新囚室。
无非是想让岳飞与岳云、张宪短暂相见后,方便三人一同踏上黄泉路。
铁链落锁的交错声中,三人视线交汇。
岳云的瞳孔里跳动着火光,张宪肿胀的眼皮下泪珠瞬间滚落,岳飞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摇曳的油灯将三道单薄的身影投射在斑驳墙面上,宛如三柄随时出鞘的利剑。
"信我么?
"岳飞从袖中抠出那块温热的矿石,在油灯沿上轻轻刮擦。
黄褐色粉末簌簌坠落,在灯芯周围形成个小火山口。
"信!
"岳云和张宪的声音撞在一起,惊得草垛里的臭虫哧溜窜过。
"好。
"岳飞用指甲在铁链凹槽里碾碎矿石,压低嗓音分配任务,"云儿取硝,宪弟做壳,为父配药。
"他摸着袖中暗藏的碎瓷片,"咱们要给赵官家和秦桧备份大礼。
"岳飞将硫磺石敲成米粒大小,按七分硝、五分硫、三分炭的比例调配。
铁链头充当研杵,在石臼里捣出沉闷的声响。
粉末颜色从乌黑转为深灰,最后泛起危险的棕红色。
岳云用碎碗片刮下墙角白霜状的结晶粉末,将粗布条捆成滤袋。
当他说要解手时,岳飞会意点头。
尿液滴在硝石粉末上滋滋作响,混着汗液的氨味弥漫开来。
"穿越者的尿素......"岳飞苦笑着把渗滤液倒进石臼。
张宪用力掰断囚室角落里粪桶上的木栅,将带树皮的碎木在青石上反复研磨。
木屑渐渐化作黑雾般的细粉,混着木纤维粘在囚衣上。
"得磨到能过筛的程度。
"他喘着粗气,右臂的伤势让动作变形。
张宪捡回那块含矿矿石,用发簪在表面凿出凹坑。
发簪尖端在石壁上刻出放射状沟槽,"爆炸时这些纹路能助爆。
"他对着微弱火光调整角度,额角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岳云割下自己一缕头发,张宪也贡献出腰带铜扣。
待细发辫浸透菜油后,岳飞裹上碾碎的硝粉,最后涂上混合尿液的粘液。
"这味道......"张宪皱眉捂住口鼻,却被岳飞拍拍肩膀。
导火索制作现场弥漫着古怪的气息。
岳飞将发辫搓成三股麻花状,浸入混合油料的陶碗。
"要的就是这股子冲劲。
"他指着墙上熏黑的痕迹,"爆炸时毒烟能迷瞎狗眼。
"岳云突然扯下囚服一角,裹住导火索末端:"这样不容易灭。
"张宪用铁扣在石壳内壁刻出螺旋槽:"火药燃烧更充分。
"三人配合默契,连呼吸都保持着统一节奏。
装药环节紧张得令人窒息。
岳飞将主药装进石壳凹坑,用碎布塞紧缝隙。
"埋这儿。
"他指向墙角的老鼠洞,"铁栅根基就在下面。
""记住,"岳飞将引线绕在石柱上,"先炸门,后放烟。
"他摸着儿子汗湿的手背,"云儿,引线交给你。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席地而坐,稍做短暂的休息。
大宋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大理寺狱外的更鼓声穿透雾气时,岳飞腕骨上的旧疤开始隐隐发烫。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格外刺耳。
牢门外的石阶沾着晨雾凝成的湿露,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狱中的死寂。
几名身挎腰刀的狱卒鱼贯而入,神情肃穆,紧接着万俟卨便在众人簇拥下缓步进来,万俟卨拍了拍锦袍袖口的雾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随着牢门被重重推开,一个冰冷的声音宛如一柄重锤敲击在三人耳膜:"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奉圣旨:岳飞特赐死,狱死风波亭;其子岳云、部将张宪,午时三刻并押赴临安市曹处斩。
"万俟卨的公服红得刺眼,公鸭嗓门冰冷如霜。
铁链拖地的声响中,岳飞数着步数。
经过石阶第三级时,靴跟故意蹭过凸起的砖块——这是岳飞发出的行动暗号。
岳云的睫毛颤了颤,张宪的脚链发出轻微晃动。
浓雾像化不开的米汤包裹着众人。
岳飞走在队伍最前方,每一步都踩在记忆中的方位。
经过生铁小门时,他右脚靴筒里的引线突然发烫——烟雷的导火索被石槛火星点燃。
"什么怪味?
"高竹竿揉着鼻子靠近。
岳飞突然抬手——袖中磨薄的麻绳应声而断,铁链哗啦落地。
轰!
墙角传来闷响,铁栅根部迸裂的碎片飞溅。
紧接着靴筒爆开,惨白烟雾裹着毒酒蒸汽席卷庭院。
岳飞听见万俟卨的尖叫:"我的眼睛!
"烟幕中岳飞反手夺过高竹竿腰刀,刀光闪过时,岳云的麻绳早被岳飞用腰刀挑断。
岳飞又反手一刀送高竹竿归西。
岳云,张宪原本是百万军中的顶尖高手,虽然这几个月来受尽酷刑,气力不如从前,此刻也没闲着,身手依然敏捷。
只见张宪转手控制住矮石墩,取出牢门钥匙打开牢门,岳云一声暴喝冲入闻声而来的人群,瞬间哀嚎声西起。
地上乌压压多了一堆尸首。
"云儿,宪弟,跳!
"三人坠入冰河的瞬间,岳飞听见万俟卨的怒吼:"封城门!
"刺骨的水流灌入鼻腔,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水下十丈处,岳云的指尖紧紧勾住父亲衣襟。
护城河外,一只破旧的乌船在雾中若隐若现。
三人奋力跳上船板,原来是早起打酒归来的狱卒隗顺,他苍老的脸庞映着晨曦,惊喜参半:"岳帅.....岳大爷?
"岳飞抹了把脸上的河水,将染血的碎布塞进靴筒。
"恩公,借船一用,大恩来日再报。
"刀尖挑断缆绳时,岳飞回头望向风波亭。
冲天火光中,隐约可见官军乱作一团的剪影。
晨钟穿透雾霭,惊起满城寒鸦。
"今日欠临安一场火。
"岳飞抓起船篙刺入河底,小舟破浪而出,"来日必还太平。
"船尾搅碎的水花里,飘荡着半句低语:"待从头,收拾旧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