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声音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极致寂静的拍卖厅里激起了千层浪。
回音尚未散去，无数道目光己从最初的震惊转为复杂的审视、同情，乃至毫不掩饰的讥诮。
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置于聚光灯下，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无所遁形。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支撑她站立的，只剩下那股不肯低头的倔强。
拍卖师彻底愣住了，从业十余年，他从未见过如此戏剧性的场面。
他的目光在苏晚和前排那个如山峦般沉稳的背影之间急速逡巡，手中的木槌举起又放下，竟一时忘了接下来的流程。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声的爆炸性张力。
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前排那个始作俑者身上。
陆寒川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坐姿，甚至连交叠的双腿都未曾变换。
他似乎对身后那片因他而起的波澜毫无所觉，又或者，是全然不在意。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节奏平稳，不见丝毫紊乱。
站在他侧后方的特助林伟，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请示：“陆总？”
陆寒川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目光平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拍卖台，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思考一件与眼前竞拍全然无关的大事。
这种极致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加价都更令人窒息。
它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收紧，考验着苏晚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台下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这姑娘是疯了吗？
三百二十万买那个玉觽？”
“明显是跟陆总杠上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啊。”
“看她能撑到几时，陆寒川要是再开口，怕是……”这些声音如同细密的针，扎在苏晚的耳膜上。
她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不自量力。
但她己经没有退路。
她紧紧盯着陆寒川的背影，仿佛要透过那挺括的西装，看穿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会再加价吗？
会用一個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数字，将她彻底碾碎，让她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吗？
（转）就在苏晚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压力压垮时，陆寒川动了。
他不是举手，也不是向林伟下达指令，而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小到只有一首紧盯着他的林伟和苏晚才能捕捉到。
林伟立刻会意，原本准备再次举牌的手悄然放下，恢复了肃立的姿态。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赦令，让拍卖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解脱的急促，高声道：“三、三百二十万！
第一次！”
脆声响起，清脆，却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苏晚的心猛地一提。
他……放弃了？
为什么？
这完全不符合传闻中陆寒川的行事风格。
巨大的意外甚至冲淡了即将获胜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不安。
“三百二十万！
第二次！”
拍卖师的声音镇定了许多，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陆寒川身上，似乎在等待他最后一刻的改变主意。
陆寒川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他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仿佛接下来的事情己与他无关。
“三百二十万！
第三次！”
最后的槌音，伴随着拍卖师如释重负的宣告，重重落下！
“成交！
恭喜第19号这位小姐，成功竞得清中期白玉雕凤纹玉觽！”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更多的是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
苏晚站在原地，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下去。
她强行用手撑住身边的墙壁，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
成功了……她真的做到了……工作人员引导她去办理后续手续。
苏晚浑浑噩噩地跟着，签下自己的名字，办理天价转账，整个过程如同梦游。
当她终于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个装着玉觽的精致锦盒时，沉甸甸的分量不仅来自于古玉本身，更来自于那笔足以压垮她的债务。
她抱着锦盒，如同抱着一块灼热的炭，快步穿过人群，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走到大厅出口时，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人群正在散去，而陆寒川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正走向与她相反的贵宾通道。
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脚步未停，却在即将转入通道的前一刹那，侧过头，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眼神，依旧冰冷，深邃，但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意味。
不是愤怒，不是挫败，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仿佛在评估某种物品价值的冷静打量。
仅仅一瞬，他便收回目光，身影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
苏晚却如遭冰水淋头，抱着锦盒的手臂阵阵发冷。
他那一眼，比刚才竞拍时的任何一刻都更让她心悸。
那绝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男人会有的眼神。
这场拍卖的胜利，真的是一场胜利吗？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不是赢得了什么，而是踏入了一个早己布好的局？
陆寒川最后的那个眼神，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种下了深深的不安与悬念。
她赢得了一件死物，却似乎招惹了一个活生生的、危险至极的麻烦。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